对话古鲁吉
问:恭喜您获得莲花勋章奖。尽管每一个思维正常的人都觉得很久以前您就应该获得一枚国宝勋章。
我很开心印度政府已经认可了瑜伽艺术。
问:让世界都认可瑜伽是一门艺术是一个艰难的历程。
我已经练习瑜伽80年了,最终我的辛苦努力得到了认可。
问:先生,您96岁还像16岁。我并不打算向上帝祈求让我活到96岁,但不管活到多大的岁数,如果还能像您一样健康,我会无比开心的。
我经常告诉人们:快乐生活,荣耀离去。
问:什么才是“荣耀离去”?
它意味着快乐地死去。
问:人生的最后十年不应该为死亡而忧虑,对吗?
当然。没有悲伤、焦虑和压力。让我满怀希望地离开这个世界。
问:焦虑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面临的最大疾病——而非糖尿病、胆固醇过高和高血压。
是的,都是由于压力导致的。有三个治疗的办法——锻炼、坦诚和智慧。“锻炼”是要保持身体健康,“坦诚” 是指言语要真诚、可靠而“智慧”则是要向主臣服。
问:您并不赞同禁欲主义,对吗?
生活中,我们肩负着许多责任。我们并不是要放弃责任。我们生存于社会之中,就有责任回馈社会。直到96岁,我才面临这个问题。
问:即使到现在您也还没有禁欲。您仍然精力充沛。
禁欲意味着要放弃尘世间的快乐。但我内心充盈着快乐。
问:有时候您一天仅睡三个小时,但您从来不打哈欠。而我的一天以打着哈欠醒来开始,剩下的时间也哈欠连连。
我从不打哈欠。旁人鼾声如雷我也不想睡。睡着了,也很警觉。即便不睡觉,也能得到休息。我知道许多可以从生理上帮助我放松大脑摆脱压力的体式。效果和睡觉一样好。
问:早在1936年,您就开始教授瑜伽了。这么多年来,人们想通过练习瑜伽得到的东西里最大的不同是什么?有人想要得到无法得到的吗?
早前,为了推广瑜伽,当人们找到我,我便顺水推舟。我意识到,人们想要的是自我满足,于是通过瑜伽练习,我给予了他们。我教会他们如何在尘世生活中获得满足。
问:您并不让学生规避某些食品?
是的,我没有。举个例子,当我在瑞士教授瑜伽时,人们常常问我如何让自己做到10到12小时不间断地工作。那时,吃不到蔬菜,面包、黄油、咖啡和牛奶就成了我的主要食物。
问:对于您这样一个素食主义者…对吧。
是的。所以,他们会问我,“为什么一个‘草食者’会有这么旺盛的精力?”我则会告诉他们是瑜伽给予了我这种力量,而非食物。
问:瑜伽到底有什么作用?它又不是魔术。
瑜伽在人体中能产生很多能量。正确的姿势就产生能量。如果练习的姿势是正确的,根据身体结构,让能量在体内运行而不施加任何阻碍,就会带来无穷的修复能力。
问:这对您起了什么作用?这是一种心理、精神还是身理过程?
这是宇宙的力量在身体里流动。人们可以随意为之命名。
问:这种能量是由什么产生的?
这是一种心理、精神以及身理相结合的过程。练习瑜伽的过程中,发生了化学变化。通过练习瑜伽,血液质量得以改变,心理素质得以改变,潜意识变为意识、意识变为潜意识。这些化学变化保证了能量不会被浪费……我的身体被分成了几个部分,而我的内心却始终平静祥和。对于许多人,虽然他们的身体是一个整体,内心却四分五裂。
问:古鲁吉,您有一个不幸的童年。那是很久以前,您疾病缠身,而那时的医疗条件还十分落后。
是的,那是一种寄生虫式的生活。有时,我常常想过那样一种生活是否值得。我的思维处于两种不同的状态。幸运地是,我的导师,我姐姐的丈夫Krishnamacharya,在当时的南部印度被视作是瑜伽大师,告诉了我该怎么做。他教我第一个体式的时候,我的手指都还碰不到我的膝盖。
问:因为当时您患有肺结核、伤寒和慢性流感并且营养不良?
是的。鉴于我的身体如此僵硬,他便告诉我该做些什么。碰巧,1935年在买索尔召开了国际基督教青年会。他说,他正好可以教我一些体式好让我在大会上展示。于是,在10天之中,他教了我一些复杂的体式。那成为了我人生的转折点。那些体式如此复杂,他却对我说如果做不好就没有饭吃。在决心和痛苦的淬炼中,我学会了那些体式。
问:从那以后,您的思维和身体都发生了改变,您告别了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那时想,如果我可以做到这些,为什么不多学点呢?
问:您的成就在于销售瑜伽。“销售”一词在此并不带有任何评判性,您已经使这个词在印度和全世界都具有了使用者亲和性。除了其他因素,您如何在没有接受过正规英语教育的情况下取得如此大的成功?
我在瑞士教过瑜伽。我教授过政治家,诸如Jayaprakash Narayan 和G S Pathak(卡纳塔卡帮总督)。还有,耶胡迪·梅纽因。那时,他恰巧拉不了小提琴,并听说瑜伽或许可以帮助他。于是,作为尼赫鲁的客人来到了印度。他见过了许多瑜伽教师。我也受到了邀请…梅纽因让我在早上六点钟去总督府。等我到了,他却还在睡觉。我无法忍受,便问,“这样浪费时间有意思吗?”
问:您对他很严厉吗?
我告诉总督我要走了。总督却不让我走,因为他是VIP客人。于是,我只好等下去。我走进去瞧瞧里头是否还有仆人。我看见一个人正在睡觉便把他叫醒。他问我,怎么在他的房间。我告诉他,我正在等梅纽因。他说,他就是梅纽因。我吃了一惊。他说,马上就能准备好,五分钟之后和我见面。见面之后,我让他做头倒立体式给我看。他拒绝了,说他害羞。我告诉他,在晨报上,我看到过他和贾瓦哈拉尔·尼赫鲁一起做头倒立式。接着,我便给他展示。他颇为震撼。就这样我们度过了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在我的展示之后,我让他再做头倒立式给我看,并跟他说,如果他做得不对,我会纠正他。他一开始做,顿时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我告诉他,沉重的呼吸会增加血压;这样做头倒立式是不对的。他说,“但尼赫鲁说这样没问题。”我还嘴,“尼赫鲁不是你的瑜伽老师,我才是!”
问:尼赫鲁只不过是个瑜伽教师。
他问我,我能否教他瑜伽。而我说,可以,但你必须听从我的。我纠正了他的姿势,让他的头有所倚靠,让他知道如何平衡。梅纽因说,“艾扬格先生,许多教师都爱谈论瑜伽。您是唯一一个教授瑜伽却极少谈论它的人。”我就这样教了他三到四天。之后,他在帝王剧院举行的音乐会上演出。他的小提琴拉得那么地好,观众们肃然起敬。他说,这次完美表演之后的秘密就是瑜伽,才能重拾小提琴。
问:为什么他之前会丧失拉小提琴的能力呢?
那是因为,他每天要在15到20场音乐会上表演。那样使他崩溃。
问:就这样,他丧失了创造的能力?
是的,我使他重获新生。他在练习演奏小提琴时,无法弯曲指节。我教授了他一些体式以使他的指关节能活动自如。
问:他帮助了你的品牌变得国际化。
是的。
问:在哪里推广瑜伽更难——在世界其他国家还是在印度?
不管是在国外还是在印度我都遇到了不少困难。有时,我常常一天只吃一顿。在许多情况下,我仅靠自来水存活,即使是在我教授瑜伽的西方国家。梅纽因先生每月支付我100美元让我可以糊口。那就是当时我在西方国家的收入。1956年,我去了美国,反响却很不好。在英国和法国,由于他们都知晓瑜伽所以要教瑜伽并不难。但当我1973年再次去到美国时,我几乎不敢相信所发生的变化。100名左右的学生聆听了我在基督教青年会大厅的演讲。我训练他们成为了初级以上的瑜伽教师。
问:在印度推广瑜伽有多困难?
过去很困难。现在容易多了。
问:您使得瑜伽在YouTube(一个用户上传、分享视频的自媒体网站)、黑莓BBM(一款类似于微信的即时通讯软件)、全天候电视和whatsapp(一款即时通讯软件)之前就得以全球化。
我赢得受众只能靠为他们展示他们自己能看见的东西。于是,我为人们做两个半小时不间断的展示,由讲述者解释每一个姿势。我一边保持着这些姿势,一边说着话。我想我是唯一一个在全世界做了一万场展示会的印度瑜伽修行者。正是这样,才使得瑜伽流行起来。
问:古鲁吉,我一直培训自己成为一个记者。我从你的指尖发现,您已经投过票了。
是的,我投过了。
问:我不会问你给谁投了票。你过去总是说瑜伽和政治不能混在一起。现在某些知名的瑜伽教师正在政治舞台上越来越活跃,您对这种现象感到担忧吗?
我们都对社会承担着一些责任,就像社会也对个人负有些责任。因此,不管一个人是不是瑜伽修行者,他(或她)的工作就是保护他(或她)的国家。作为一名瑜伽修行者,我的工作是引导大众。
问:古鲁吉,在现在的印度。我们拥有六亿五千万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因此,社会上有很多燥气和怒气。人人都想要即时的改变或者昨日重现。对于这种情况,您会怎么应对?
正如我所说的,通过锻炼,坦诚和智慧——行动,智慧和虔信。如果我是一名记者,在工作中我必须保持中立。不应该只考虑自己的成长,应该更多地考虑他人的成长。这就是瑜伽教给我。
问:您一直远离政治,没有发表过政治评论或者对某个候选人表示支持。
是的。但我认识不少政治家。
问:您教过纳伦德拉·莫迪吗?
我从没有见过他。我听说他的想法和行为是手拉着手的。或许,他能做些好事。他说话的方式告诉我们印度需要一个像他这样性格的人。我认为年轻人应该被给予机会。
问:您有许多有趣的名人粉丝。我看即使库什万特·辛格也是您的粉丝吧?
是的,他有一次来过我的协会。
问:还写了些东西。您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他的想法和我的很不一样。但是我喜欢这样的人。他写道:‘练瑜伽变癫狂’。他曾问我,‘你是怎么让这些迷人的女性练习瑜伽的?’他喜欢女人,我说,‘我的朋友,是瑜伽让他们找上我的。’
问:中国政府为纪念您发行了一套邮票,有您的图像在上面。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有一天瑜伽在全世界快速风行而我们印度人的步伐无法跟上?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瑜伽源于印度,我们必须保持领先地位。瑜伽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中。我们是圣人的子孙,而我们忽视了我们的祖先。如果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不是建立在他们给予我们的根基之上,我们就一无所有。在全世界,印度被认为是一个精神国度。即使达赖喇嘛也说印度是他的精神天国。印度人应该承担起将印度重建为一个精神天堂的责任。
问:在您看来,什么是瑜伽最大的威胁?
商业化。各行各业都有害群之马。在瑜伽这个行业中也有,那些剥削他人的人…
问:古鲁吉,您是最具有创意的瑜伽教师之一,更是一位很严格的老师。和我们讲讲你使用的那些辅助器具。我非常感兴趣,那些伸展绳和悬挂带啊……
古时候,瑜伽修行者常利用树木修行。什么样的树木可以呢?我会寻找有合适树枝的树。 曾经,我看到过两棵树根连结在一起的班杨树。它们就像一个秋千。我依靠它们的帮助做了头倒立式。然后,我回到家,师法自然,固定好支撑物以做好头倒立式。
问:因此,您依靠辅助器具来练习瑜伽,并不会阻碍创新。
是的,举个例子,我已经教了很多装有义肢借助假腿站立练习瑜伽的朋友。
问:您还面临着哪些需要攀爬的高峰吗?
瑜伽就是那唯一的高峰,再无其他。我透彻地理解了我所知晓的,也坚持练习去发现未知的。
问:您的好奇欲依然旺盛。所以,好奇心就是您保持年轻的秘诀。
它是使我持续练习的动力。
问:人一旦丧失好奇心,才真正开始老去,显然您现在还年轻。古鲁吉,永远年轻。我想您还要用您的知识、善良和智慧去感染更多的人。非常感谢。
谢谢,愿主保佑你。
該篇为艾扬格先生获莲花勋章奖之后接受印度国家报纸——《印度快报》前编辑Shekhar Gupta先生访谈经编辑后的访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