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ashantji谈头脑

文/Stephen Jacobson

介绍：

Prashantji在印度普纳RIMYI上课时，强调了呼吸、身体和头脑的关系在体式练习中的重要性。他区分出头脑在这些关系中所扮演的不同角色。本文阐述了笔者对其中几种角色的理解。若有对Prashantji观点的失实陈述，笔者愿承担全部责任。

头脑和信息：

头脑承担着一个重要角色，即发出信息以指导行为。这包括练习开始时的身体、呼吸和头脑状况信息，以及在此状况下，合理的目标和策略的信息。此外，头脑监察着练习过程中这些状况的改变，这让我们的练习根据不断改变的状况保持调整。Prashantji曾对头脑的监察功能做过一个类比：设想我们开车去教室，头脑监察着交通和路况的变化，让我们做好准备应对每时每刻的改变——避让行人、红灯刹车或绕开前方停下的卡车——或评估也许走另一条路更快到达，或评估也许在目前情况下开车去教室不是明智之举。

头脑和学习：

头脑的另一个重要功能是学习——改进不同情况下对目标的理解和达成目标的技巧。学习的基本方式依赖于老师、课本和其他习练者。Prashantji告诉我们，这些来源是学习的重要方式，但对于经验丰富的习练者来说，也有其他同样重要的学习方式。

其中一个是系统性的实验。这个方法意味着，在练习中保持一些不变的常量，同时改变其他要素，然后观察不同要素带来的效果。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假设目标是学习不同体式中的乌加依（ujjayi）胸腔吸气的特点有何不同。要学习这一点，我们保持乌加依胸腔吸气不变，然后观察不同体式中的呼吸特点变化——山式（tadasana）、加强背部伸展式、三角伸展式（utthita trikonasana）等等。

另外这个例子是Prashantji倡导的实验态度的延伸。假设我们希望提高挺尸式（savasana）中腹部放松的能力。进入挺尸式后，我们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腹部，一层层地放松皮肤、脂肪组织、肌肉和器官，观察效果。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如上所说放松腹部，然后观察放松身体其他部位是如何影响腹部放松的。例如，感受放松大腿对腹部的影响、放松小腿对腹部的影响。同样地，放松脚、脚趾根部、前臂、手掌、眼睛、耳朵、头皮、大脑——去感受放松这些部位是如何影响另一部位的。

第三步，假设腹部放松，感觉到了放松反应后，我们可以加上一次悠长的、缓慢的腹部呼气，让放松反馈跟随呼吸，就像飞鸟跟随风的流动。我们可以反复练习这个方法——逐渐让更长、更慢、更延展的呼气加深，扩散整个身体的放松反应。

这样的实验还可以有多种方法。我们可以改变呼气特点——例如，更长或更短、更快或更慢、一种或另一种模式。除了先放松再加入呼吸外，我们也可以颠倒顺序——先进行腹部呼气，然后放松腹部的皮肤、脂肪组织、肌肉和器官。同样的是，我们先进行腹部呼气，然后放松身体其他部位或不同感觉器官。无论哪种方式，我们都要观察其对腹部放松的影响。

系统性实验是除了依靠书本和老师外的另一种学习方法。Prashantji倡导另一种、不那么系统性的学习方法。

系统性实验是除了依靠书本和老师外的另一种学习方法。

他说，让练习变得好玩是很有价值的，就像孩子用蜡笔乱涂乱画或玩沙子一样。玩耍中的孩子通常不会下意识听从指令。他们没有清晰的计划或目标，也不关心正确与否。他们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感到好奇，当不满意时会开心地一遍遍重来。在练习体式时，我们也可以像孩子玩耍一样去学习——无系统的、有趣的、好奇的，受早期的直觉指引，愿意不断重来。如此保持趣味性能让我们在练习时以全新的眼光去发现可能性和拓展视野。

头脑作为见证者

Prashantji也强调头脑的另一个角色。他告诉我们，在练习中，我们做得太多而感受得太少。他说，在练习中我们并不只是演员。头脑、身体和呼吸都作用于我们，而头脑可以简单地见证它们行为的影响。

用练习的通常方式举例。课堂开始时以简易坐式（sukhasana）坐着，然后我们接收到很多指令：平衡两侧坐骨，放松腹股沟，提起身体两侧，打开胸腔，放松眼睛、大脑、下颌连接处等。我们完成一个动作后，很快进入下一个。这种方式的练习是有价值的，但是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同样甚至更有价值，那就是做得少一点而感受得多一点。

同样地，假如我们以简易坐式坐着。组织好该体式基本要点后，我们就只做一步动作——例如，从上到下的放松眼皮。我们不急于进入下一个指令或动作中，而是让这个动作塑造我们，见证它的影响蔓延到身体附近和远端的部位、呼吸以及头脑。同样地，在练习体式时，我们可以简单地见证肌肉动作、呼吸规律、默读声音对身体附近和远端部位的影响。

我们可以增加难度。同样，假设我们从上到下放松眼皮，给它一点时间让影响不断扩大。随后加上一个或几个动作。我们的注意力不会从一个动作转移到另一个动作。相反的是，我们要观察它们的交流——就像我们可以观察到多个水滴在水面泛起的涟漪之间的相互作用一样，我们可以观察放松眼皮是如何影响头脑放松，以及是如何被大脑放松所影响；我们可以观察放松眼皮与缓慢轻柔的呼吸或默念不同音位之间的是如何相互影响的。

开发见证的能力能让我们收获颇丰。我们能因此提高保持不被打断、不动摇地专注于一个事物的能力——这种专注是流动的、放松的、移动的、由该事物控制的，而不受我们的意志、期望或欲望所控制。开发这种能力让我们能更准确地聆听老师与我们之间的交流；帮助我们在练习或面对学生教学时，更准确地观察身体、呼吸和头脑。

在我的理解中，Prashantji不是告诉我们应该放弃高强度的、主动的练习。他传达的信息是，专注于肌肉骨骼系统的动作只是众多练习方法中的其中之一。其他的练习强调头脑在安静的、被动的动作中纯粹见证的作用。此外，还有多种练习方式处于这两个极端之间，例如，稳定而放松的完成主动动作能让我们探索头脑、身体和呼吸之间的交流。他还告诉我们，不同的人适合不同的练习方式，年轻的孩子应该以一种方法练习，而成年人以另一种。合适的练习方法取决于多个因素——体质、年龄、健康状况、经验水平、季节、时辰等等。

此外，Prashantji强调了瑜伽的目标远不止肌肉骨骼的运动。在某些情况下，练习不仅仅是“外在的运动（work-outs）”而是“内在的运动（work-ins）”。随着练习不断推进，头脑、身体、呼吸和头脑的见证功能之间的联系也被纳入其中。但是Prashantji强调，这些方式练习，就像单单专注在肌肉骨骼运动的练习一样，只是在通往瑜伽根本目的的漫长之路上的几步而已。

头脑和练习的目的：

Prashantji的其中一个主要主题是，体式练习在传统上是与一些崇高的目标相关的，但是当代许多习练者和老师却对这些目标怀以短见。下面我来解读一下他对头脑的想法。

Prashantji告诉我们，人们出于不同的原因练习瑜伽。有人练习瑜伽只为了身体——锻炼、做一些上相的姿势、制造运动的噱头等等，因此他们的方法局限于身体摆出的姿势——保持、上提、拉伸、拱起、扭转、推拉等等。Prashantji说这是种狭隘的观点。

一种更广阔的观点是，理解头脑、身体和呼吸（而不是只是身体动作）的运动可以作为达成头脑、身体和呼吸的目标的工具。例如，呼吸可以被用于塑造身体，身体可以被用于塑造呼吸。吸气可以被用于扩展胸腔。以不同方式伸展手臂可以改变吸气和呼气的通道。同样地，呼吸和身体可以被用于影响头脑。练习积极的体式可以消除心理上的无力感，缓慢呼吸可以让头脑安静下来。我们可以用身体、呼吸和头脑的运动来达成提高健康和活力的目标，以及多种治疗的目的。

Prashantji告诉我们，利用呼吸、身体和头脑来达成上述目标是很有价值的，但若练习时只想着这些目标就仍旧是狭隘的。体式可以作为唤醒人类深层潜力的工具。例如，我们通过协调身体、头脑和呼吸的行动来提升和打开胸腔的目的不仅仅在于做出深度的后弯、提高健康水平和活力，或利用其治疗的价值，提升和打开胸腔可以作为一种姿态表达,向我们的生命和所处宇宙的奥秘和奇迹敞开胸怀。同样的，下犬式、上轮式和其他对头脑、身体和呼吸的练习可用于表达相似的感受和态度。

下面做个类比。想象几个有大提琴的人，假设他们的唯一目标就是养护这把乐器——木头、弦、琴格等等。当然，这些本身是有价值的。假设他们也拉大提琴：在大提琴上弹奏音阶，但只是为了避免关节炎的发作，保持手部健康和手指灵活。同样的，这也是一个有意义的目标。但维护大提琴和保持健康并不能完全反映这把琴的全部潜能。他们忽视了拉大提琴可以表达更加广阔的感受、心情和情绪。

表达这样的情绪是体式的最终目标吗？Prashantji告诉我们，瑜伽习练与人的终极价值有关。例如，在数论派（samkhya）哲学中，体式习练被理解为更大的习练——八支瑜伽（ashtanga yoga）中的一部分，是为了提升我们的辨别能力——并让我们（最终）在我们的自然要素（prakrti）中，把最重要的神我（purusa）与不那么重要的部分区分开来，从而达到解脱（moksa）。我认为Prashantji不是告诉我们不应该把体式练习作为锻炼、治疗或市场上面向消费者的商品等等。他告诉我们的是，只从这些角度来看待瑜伽练习，而不是把它用于唤醒人类更深潜能，这种做法丢失了传统练习的核心。只从这些角度来看待瑜伽练习就像痴迷于双手合十胸前时手和手指位置的精确细节，而忽视了合十的意义是祈祷。

最后我再说两点。首先，一个警示：尝试在练习中达到瑜伽更高境界过程中，很容易陷入脱离个人经验和理解的空谈和空想。从肉体开始是有价值的，因为它是能接触到的。我们可以区别出它的多种状态。在练习的过程中，从不断精炼的身体层面，到呼吸，再到感官和头脑层面的过程应该是谨慎的。一个人的练习应该植根于个人经验中，从牢固植根的部分一步步走向未牢固根植的部分，从已知到未知。此外，在教学中使用的术语应该经过仔细选择并清晰传达。把只能用于正确描述头脑和心灵的术语用于描述肉体的动作，会对自己和他人造成欺骗。

结束前，我再回应Prashantji传达的另一信息——瑜伽的传统目标是非常有挑战性的，而我们想要达成这个目标所具备的能力是很贫乏的。他表达了以下态度：

 “解释或总结神秘主义的深奥科学是哲人的事情，不是随意哪个张三李四有资格能做的。但是，即便是鹰王也无法丈量天空的广阔，微小的昆虫也会用自己微薄的能力尝试飞翔。这份努力与之相似。”［《瑜伽讲座》（Discourses on Yog），卷一，YOG，孟买，2011年6月］

我理解Prashantji指的是，他认为自己解释瑜伽的深奥科学的能力是有限的。我们练习瑜伽的能力同样是有限的，我们对天空的广阔有些许模糊的感觉就算是幸运了。那种感觉可能会让我们深感惭愧，并提醒我们自身的能力不足。然而，它也会激励我们继续尝试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