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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 瑜伽大师B.K.S.Iyengar的瑜伽理疗访谈录

撰文匿名 | 2022 - 03 - 02 3605

瑜伽大师B.K.S.Iyengar的瑜伽理疗访谈录

 

Guruji,您起初练习瑜伽是因为身体不好,不过当身体开始好转的时候,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能把健康传递给他人呢?当时您有看到瑜伽的力量吗?有没有看到自身的潜力呢?

 

那时我未曾想过有一天会成为瑜伽教师。我练习瑜伽只是为了健康考虑,我想我从事这一职业应该是命运的安排。我做梦都未曾想过将来会成为瑜伽教师。那时的我就像一只没有巢的鸟儿,对未来没有任何安排。一方面,我没有接受过什么正式的教育,另一方面,我对这门学科的理论知之甚少。人们让我教课的时候我感到非常困惑,我完全没有想过会像今天这样弘扬瑜伽。甚至是今天每每回想当初,也如梦境一般。不过这是事实,我通过反复实验确定,瑜伽拥有帮助人类的力量。

 

回顾过去,您有没有觉得当初的“极其不幸”反倒是一种幸运呢?正因为童年遭受了许多疾病,长大以后又事故频出,迫使您在瑜伽理疗方面积累了大量亲身经历的知识。 

 

没错,我确实在童年遭受了许多痛苦。我们听过许多杰出人物的故事,他们在童年时期遭受身体残疾,后来成为圣人。正如我刚刚所说,或许是命运安排我成为瑜伽的信使,但当时我并不清楚命运会如此发展。如你所说,境遇,无论是幸运还是不幸,都是一把双刃剑,是好是坏我并不知道。命运推动我走进了这一领域,不幸的是,我未曾从他人身上获得任何帮助。所以说,幸与不幸正好相抵。1946年以前,我完全不清楚未来的方向在哪里。从某种意义上说,遭遇痛苦是好事,在那样的境遇中,我完全无心教学,但我的Guruji坚持让我教课。于是我就有了责任,这责任就成了我的指明灯,推动着我在瑜伽领域不断创新,这一过程中我既是教师,也是学生。

 

阅读伟大人物的传记,会发现往往他们在童年或是青年时代都遭遇过某些事件,这让他们有了动力和决心,沿着某一条人生道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例如圣雄甘地在南非被赶下火车。您在早年间是否遭遇过这样的事件?身体恢复健康有没有成为您的动力,或者说有没有帮助您树立决心,要在瑜伽和健康领域成就一番事业?

 

其实练习瑜伽的动力并非来自于我自身。那时我被病痛折磨得一点精力也没有,我姐夫,也就是我后来的古鲁,告诉我练习瑜伽能够获得健康,他的话其实是一种激励,而非动力。我的动力来自于外界。1937年,我被邀请去普纳教课,那时我的身体条件一点吸引力也没有。早年间的疾病给我的身体造成了很大影响,我硬得就像一根棍子,这无异于给瑜伽做负面宣传。无论是性格还是身体条件,我都没法吸引学员。我开始遭到各种非议,成了人们的笑料,这一经历成了我人生的动力——我下定决心,终有一天要向那些嘲笑我的人证明,瑜伽和我自己是多么美好。我决心聆听所有人的意见,有一天证明他们是错的。正是这种决心积聚成动力,推动我走向今天。

 

西方医学和西方科学也对人体做了深入的研究,只不过不同于您主观层面的研究,更多专注在客观层面上。您有没有读过西方科学家关于人体研究的作品呢?比如说生理学或解剖学书籍。

 

我没有时间读书,那时我经济上十分拮据。我要负担弟弟读书,还有妈妈要供养。自然我就不会想到读书,我文化水平也并不高。关于瑜伽的作品并没有吸引到我。因为它们的理论和实践并不平衡。另外阅读是一种爱好,不过在我早年间,我对读书一点兴趣也没有。在我古鲁的指导下我练习了大约两年,我的身体条件满足不了他对我的严格要求。那时我坐着就会打盹儿,只要有点空余时间就会打盹儿,我都不知道自己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所以说我早年间并没有读书的爱好。

 

虽然我不怎么读书,但我遇到了一件好事——结识了V.B.Gokhale博士,他是一位民间外科医生,邀请我去普纳教授瑜伽。他从医学的视角把我和瑜伽介绍给大众,我负责展示瑜伽。他的表达是我独立研究瑜伽的唯一基础。我刚开始练习的时候,就像你刚刚说的主观研究,我学习了大量关于人体解剖学的知识。那个时候没有讲解关节运动幅度的书,没有人讲生命器官如何收缩,腹部器官如何环形伸展。讨论环形伸展和环形弯曲只限于结构层面,没有关于器官层面的书籍。那时候,人们说瑜伽不仅仅是一门身体学科,还涉及到生理、心理、头脑、灵性。这让我想到,我要像收缩二头肌一样,研究肝脏是如何收缩的,如何收缩腹部,如何伸展二头肌,如何伸展腹部器官。我想这就是我研究的背景,解剖来自于内在,我通过保持瑜伽体式研究解剖,通过细微的量化调整观察会发生哪些变化,不仅仅是外层身体和头脑的变化,还包括内层身体和头脑的变化,这就是反复研究的过程。

 

现在我是读书的,把我实验中产生的感受和书籍里的文字相结合。每当我的主观知识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我就会去读书,从书中了解疾病的症状和起因,然后利用我的主观感受进行判断,什么样的病因要用什么样的体式来应对,如何保持这个身体部位的健康?怎样才能给器官带去激励而非刺激?于是我结合教学中的发现,研究哪种类型的运动属于费力运动和刺激性运动,然后抛弃这种类型的运动,因为它们对患者及其病痛无益。首先我让大家做一个注入活力的行动,然后再开始一个费力类型的行动。即便在这个时候,费力的动作也是慢慢来的,我并没有增加学生的紧张程度,而是观察他们能否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上多承受一点,然后我很快为他们调整,让他们感受到增强活力。我说的费力的运动并不刺激头脑,不当的压力会给身体和头脑产生刺激,在我收到学生身体语言传达的信息那一刻,我会重新研究,为他们调整,确保器官和头脑不会感受到不当的压力,我就是这样成为了一名既友善又严格的瑜伽教师。

 

Guruji,患者去找您的时候往往是带着医生的诊断或是病历之类,您会根据医生的诊断或是患者的症状来确定理疗方案吗?还是主要根据您的观察来确定?

 

患者带着诊断报告来找我,我先看报告,然后根据报告判断患者病情发展的速度,看看疾病对身体某个部位的影响到了怎样的程度,仅此而已。然后我判断患者有多大的勇气,是否有信心接受瑜伽理疗。我还会观察身体的运动和活动性。如果我发现患者缺乏信心,我就会让他做一些舒服的体式,帮助他树立信心。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治疗疾病。

 

首先,我会训练患者的身心,帮助他们培养忍耐能力。接下来我会让他们练习直接针对疾病的体式。到这个阶段为止,我会给患者一些时间树立信心,让他在心理上感觉体式在相应的身体部位上产生了舒适的效果。处于真空中的液体压力很大,一旦释放了真空状态,压力立刻消失了。同样道理,头脑真空对于患者而言作用非常非常强大,我必须把他们身体中的真空释放掉,这样头脑才会顺畅,纤维和神经系统的能量有节奏地流动,体式就会产生效果。产生效果后,我开始关注周围的身体部位,它们距离疾病影响的区域稍稍远一些,加强这些部位,然后等待反馈,没有反馈的情况下,我不会继续向前走。我会经常问患者:“感觉怎么样?还好吗?”有时候他们说好,有时候说不好,有时候说无法忍受,有时候我也不能理解。根据他们的反馈,我继续一个个调整体式。

 

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患者的情况我很快就能掌握。我知道哪些疾病以及哪些行为模式需要怎样应对。了解情况后,我开始安排体式并编排成序列。先做最安慰舒缓的体式,如果最简单的体式也无法起到舒缓的作用,我会把体式分为不同步骤和阶段。患者先做最简单体式的最基本步骤或是中级变体,一点点进入最终体式。我会安排适合于患者身心状况的体式练习步骤。什么时候患者说感觉不错,我就心中有数了,这时才编排相应的体式序列。我从不会问患者“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我只寻求体式的反馈,这就是医学讲的心理行为。如果我问的太多,我的思绪就会被扰乱,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如果我觉得某一个体式不适合这个患者,不适合这种病症,我会说咱们换一个类似的体式试试看。如果患者说感觉舒服了一些,我就会根据这个反馈继续往前推。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患者进门的时候我会对他有个初步判断,我会观察他的身体和心理状态,观察他的行为表现。他的眼睛,他的眼神,还有他听人说话和对人讲话的样子,这就为我提供的信息,了解这个人的内在状况。我会观察他一两天,数日后,我观察他的气色,看他眼睛中流露出来的生命力,看他气息的流动,还有各种能给我留下印象的东西,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体质,我会记下这些体质。几天后,我观察他的变化,他的肤色、行为模式、行动速度、反应情况。我进行主观的研究,判断患者有没有进展。

 

我问他感受如何,他说“我觉得好多了,好多了。”这时我就会受到干扰。有时候,就算人们说并没有觉得好转,我也能看出他们确实在好转。我课上有许多助教,上课前,我会让他们观察患者的面部。过一段时间,我让助教观察患者的眼睛,看他们会不会目光闪烁,呼吸模式有没有变化。患者说没有变化,往往是因为变化并没有察觉。这个时候,我不会听患者的陈述,因为我知道变化正在发生。我会继续当前的练习,让患者不久就能感受到变化。这个时候,我会对患者强硬一些,唤醒患者的智性,我会让他的智性更敏锐,像是用针戳他一下,这样他在体式中就会变得敏感起来。这种强硬就像是一根针,反应非常迅速,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反应太快,以至于我还没有问他反馈,就已经掌握了当前的情况。然后我更换体式,过一段时间,我再戳患者一下,使他们对变化更加敏感。然后我问他们,现在戳你一下可以吗?患者说:“可以。”这时我知道可以进入患病部位了。

 

人们称之为直觉,但我要说,这来自于我对前来治疗的患者的观察。我不清楚刚开始的时候,我的这种能力是不是处于沉睡状态。如同需要工具和支持才能产生灵感的科学家,隐藏的知识一直在我体内沉睡,当人们开始向我寻求帮助的时候就会跳出来。患者通过陈述病情唤醒了我隐藏的知识,将我带到聚光灯下。我给患者治疗的速度非常快,一生中从未伤过任何人。有一些患者得到改善,也有一些和来的时候一个样子,但我从未使任何人的病情恶化。

 

Guruji,寻求瑜伽理疗的患者往往尝试过常规医学,或许是不起作用,或许是治标不治本。瑜伽并不总是能快速解决问题,需要师生双方付出巨大的努力。这类患者需要给他们吃定心丸,因为他们已经做过一些失败的尝试。您对已经从事理疗教学的学生有什么建议呢?应该和患者聊一聊让他们放心吗?给他们举一些类似病症的患者,通过瑜伽理疗恢复健康的例子?还是应该坦率地告诉患者,他们需要坚持练习一段时间才能看到明显效果。

 

帕坦伽利列出了若干悲伤的原因。有时候你需要劝说,有时候你需要吸引,他用的三个词是krita,karita anumodita。你需要自己去吸引患者,告诉他们瑜伽对他们有好处,劝说他们练习。我对“krita,karita anumodita”这一节经文的理解是,让患者承受痛苦之前,我要先在自己身上尝试。通过自己的尝试,我得以判断之后需要劝说还是吸引。今天的老师们需要讲很多,因为世界在变化,人们更容易被语言左右,而不是真正的工作。

 

就我自己而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存在给了患者信心,但事实上在他们来找我的那一刻,他们本来就充满了信心。过去他们说:“一看您,就知道您是能帮助我们的人。”他们看过我的课堂,看过我本人,突然间他们说:“这个人有疗愈的力量”。我自己并不知道,不过他们是这么说的。我治疗过各种各样的患者,有的手指不能弯曲,有的手肘抬不起来,有的不能走路,我立刻就能让他们有一些缓解,帮助他们树立信心,我就以此为基础开展教学。受到批评攻击的时候,我会默默咽下,我从不说“你们都是胡说,瑜伽是这样那样的”。我问自己,为什么我在帮他们解决问题,而他们还在抱怨。我会反思,然后调整序列,同样的体式换一个序列。与对抗疗法不同,对抗疗法是询问患者的状况,然后不停更换药物,因为药物有很多种,所以可以不断尝试。

 

瑜伽不可以这样尝试。体式和调息都是固定的,不可以说试试这个或者试试那个,因为瑜伽是一门既定的科学,体式和调息不同于各种药片。范围很小,但是就在这个小小的框架里面,我们可以无限伸展进入广阔的境地。我研究过瑜伽体式和调息的有限力量与有限效用,在这有限效用的范围内,我要如何打破患者头脑和身体的局限性。患者往往还未尝试就很肯定:“这个我能做,那个我做不了”。头脑的障碍会造成身体障碍。我的工作必须是心身工作,要让身体发挥作用,带来心理上的变化。有时要从身体到心理,有时从心理到身体。我问自己,我是要从心理入手来获得身体行动,还是要通过身体行动来克服心理障碍?我必须要取得平衡,所以各取一半。这就是我的教学方式,产生了良好的效果。

 

今天,人们总希望迅速治愈,他们没有忍耐力,所以老师就需要速度非常快。我自从1936年开始教学,没有人帮我。理疗中所说的被动性运动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教。没有任何帮助,你全靠自己,一切都需要100%的行动。被动和行动在治疗患者的过程中要相互结合。什么时候需要被动行动?有时候需要主动行动?什么时候需要被动主动行动?什么时候需要主动被动行动?这些问题需要老师自己判断,没有现成的书籍可以参考。即便是被动运动,也要研究被动运动是否会产生不良反应。假如我现在治疗的是手肘,因为不良反应的缘故,肩膀可能会出问题。理疗师或许看不到肩膀的运动,他们的头脑关注在手肘上面。但除了手肘之外,我还要观察手腕和肩膀是如何运动的,它们是靠近手肘的另两个关节。我需要观察是否存在紊乱。要治疗手肘的话,它的上方和下方都需要治疗,先从远处的点开始,然后治疗中间的位置。我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它本来就潜藏在我体内,是患者将它唤醒。

 

今天,正如我刚刚所说,人们需要快速治疗,所以你第一天就要给患者树立信心。医学先治标,后治本,瑜伽也是一样,先判断患者的心理或身体症状是属于本,还是属于教师容易理解的标。如果属于标,是症状性的,那么老师很容易知道哪些体式能够缓解相应的症状。症状得以缓解,内层身体就不存在波动,心理学称之为波动,而身体或生理术语称之为痉挛。如果痉挛消失了,说明你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了症状。等到身体系统稳定了一些,就可以开始治疗疾病的根源,可以直接针对相应的器官,无论是肝、脾、肺还是大脑。这就是要遵循的方法。如果患者说头感觉沉重,你要知道同样的体式应该如何完成,才不会引起他的不适。这些东西作为老师必须要明白,如果不明白,那就不该治疗患者,应该向高级教师寻求指导,应该问:“您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患者,您尝试过什么方法?”然后将高级教师采用的方法和自己尝试的方法进行对比,用心记住,然后再治疗患者,帮助他们解决困扰。懂得这些内容,老师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帮助患者治疗疾病。

 

Guruji,对成功帮助自己缓解痛苦的老师,患者内心非常感激,或许会说一些助长老师自负的话。那些不够成熟的老师,如果进入了理疗瑜伽领域,就有可能生出骄傲和自负。这种情况发生过吗?

 

是的,发生过,可能今天仍然在发生,因为人们总想短时间内变得厉害起来。

 

那要如何避免这种状况发生呢?

 

自负就像是一道门槛,像是悬崖,是一种个人崇拜。我也曾经帮助许多患者解决病痛,他们对我也十分感激。其中有一些今天还会来找我,对我说20年前跟随我学过瑜伽,直到今天还很健康。我说:“非常感谢。”但我不会被骄傲所困。即便遇到35年前的学生,我也能说出曾经教过他什么体式,即便只教过他一两天,我很快就会想起来。这样的话不会令我迷失。相反,我会问自己,这个人多久可以恢复健康?他的问题是表层还是深层?我会研究曾经我让他做的体式(这些东西都刻在我的脑海里,因为我从来不做记录)。如果有类似疾病的患者来找我,我要花同样的时间把他治好,还是缩短治疗时间?我教的哪些内容是多余的?有必要吗?我要沿用同样的方式,还是要想一想哪些体式能够深层抵达受疾病影响区域?我就是这样一直在寻求改进,所以我没有骄傲。我的头脑总是在想,如何能够进一步改进。

 

即便我治疗过的患者对我说,他觉得好一些了,但在我内心深处我知道他根本没有好,因为在我看来,5~10%的好转根本算不得好转。患者觉得开心,但是我的良知并不开心,这仅仅是一种肤浅的满足感。患者对于好转非常满意,没有再继续练习,10~12年以后他们回来找我。“先生,我快乐地生活了12年,但是现在症状又复发了。”过去我非常强势,我会说:“你就不该走,如果你留下来再练一年,或许病就去根儿了。”这时候我就会开始计划,如果有同样疾病的患者再来找我,我不会从第一位患者开始的地方教,而是从他结束的地方开始,第一个人的积累就是第二个人的起点,这样他才能快一些好转。我的知识就是这样积累起来的。

 

自负是无法很快熄灭的,这不是消失的问题,所以我选了熄灭这个词。灵魂和自负是同一个硬币的两面。被自负的一面困住的老师,无论男女,都在灵性上无法成长,他们只有想要成就好名声的骄傲之心。这些人获得的是bhoga karma。bhoga不仅指欲望,它还代表一种商业的态度——我很快乐,能快乐地生活,我有很多钱。这是bhoga kriya。我看的是硬币的另一面——我不仅让人练习瑜伽,我还努力帮他实现向解脱的转变。控制自负无法由某位大师来完成,在这一方面,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古鲁,任何外界的指导都没有作用。自负是一种主观的骄傲,是一种主观悦性的骄傲,并非惰性(tamasic),因为瑜伽教师不可能存在惰性的自负。你可以阅读《瑜伽经》第二篇第18节经文:“prakasa kriya sthiti silam bhutendriyatmakam bhogapavargartham drsyam”[由元素及感官组成的所见(之物)有三性质:稳定性、活动性、惯性,而它们是为先知者提供,并从而获得解脱。]

 

帕坦伽利并没有使用悦性、变性、惰性这些字眼,而是使用prakash、kriya、sthiti来代表悦性、变性、惰性。sthiti是指休眠和懒散,通过行动(kriya)得到挖掘。通过行动,休眠状态自己被光(prakasha)点亮,帕坦伽利称之为智慧之光。智慧的休眠状态通过行动和元素(bhuta)转变为良性的智性,此时,感官(indriya)和个体灵魂全部自动发生变化,走向享乐(bhoga)或自我中心,或者走向解脱(aparvarga),后者超越了自我中心。你可以选择享乐或者走向解脱,这是一种悬崖。现在你告诉我,这需要自己去搭建,还是外人来替你搭建?这就是为什么每一位老师都需要经常清洗自己的智性,从而清除自己的自负。如果有人夸赞我,我应该接受吗?应该获得夸赞的是我还是瑜伽?或许我是工具,然而是谁赋予我知识?应该感谢的是赐予我知识的人,还是我呢?如果认为自己才是应该被夸赞的人,就会生出自负之心。如果懂得瑜伽隐藏的二元性是由教授自己的老师为自己揭示开来,自然应该受到夸赞的是老师,此时就不会生出自负之心。

 

但是Guruji,这样的意识要练习成熟的时候才会出现吧。

 

是的,需要练习成熟且与人接触成熟。自负对人是有毒的,自负的人会丧失平衡,此时老师就无法以平衡谨慎的心态为患者治疗。中了自负的毒,就会粗心大意——“哦,我有这么多了不起的成就。”请记住《瑜伽经》第一篇第30节经文:

 

vyadhi styana samsaya pramada alasya avirati bhrantidarsana alabdhabhumikatva anavasthitatvani cittaviksepah te antarayah.

这些障碍包括疾病、倦怠、怀疑、不专注、懒惰、感官放纵、错误观念、缺乏毅力、倒退。

 

疾病、倦怠、怀疑、不专注、懒惰,这些都是老师可能出现的特质。老师不仅要学习,还要做到真正理解。治疗患者的时候,你们是充满了信心呢?还是心存怀疑呢?即便你们心存怀疑,患者也有可能发生好转。这些事情都需要用心研究。

 

Guruji,针对某一些疾病,比如背部和膝盖问题、痛经、哮喘等等,你设计了非常简单的教学方法。

 

瑜伽并不总是主动的练习,患者前来找我,我要通过被动主动行动,想办法为他们缓解病痛。如何运用一点点支撑帮助他们运动,释放阻力。被动运动是指释放患者内在的阻力,被动并不是说运动是消极的。我想要运动某个身体部位的时候,另一个部位不知不觉变得活跃起来,这样不仅有可能伤到受疾病影响的部位,还有可能伤到其他部位。此时我努力保持那些部位处于被动状态,以便主动运动应该治疗的区域。举个例子,肩膀和肩胛骨。如果肩膀痛,那就不能过度伸展肩膀。我需要给肩膀一些支撑,激活肩胛骨,让肩膀被动运动一点点。但如果肩膀和肩胛骨同时处于被动状态,那就不会好转了。正是这样的认知引导我设计出辅具,被动成就主动行动而非被动行动。理疗完全是一种被动行动,任何主动行动都是行不通的。瑜伽理疗就是教患者如何让某些身体部位通过保持被动状态变得活跃起来,同时某些部位保持间接被动。

 

两周前,我在做单脚内收直棍二式(ek pada viparita dandasana II)的时候,左手肘抬了起来,右手肘卡在了墙和砖之间,我没有任何运动,丧失了平衡。你们知道,我肩膀脱臼了。今天我做了一个小时的站立体式,谁能想得到呢?这个部位保持被动,其他部位就不能动了吗?要保持这个部位被动,我应该把它吊起来,但你能看到我并没有。我只是把它系了起来,这样我的手就不会向上举起了。我帮助学生的速度非常快,所以只能把它系起来,防止它向上举,但从第一天开始,我就允许手向下放。我用一只手做墙绳上的头倒立(sirsasana on the rope)和鸽子式,没有信心我能教课吗?现在在你们这些老师眼中,我是一个理想化的形象了。可能你们会说我的手动不了,但我现在用一只手在凳子上做上轮式(urdhava dhanurasana),甚至今天我还在做单脚内收直棍式(ek pada viparita dandasana)。我还一只手推地做神猴哈努曼式。我只是手抬不起来而已,我尝试旋转,确定我所有的肌肉是否脱位。我也可以说我手脱臼了,什么都做不了,我安安静静地待上三天,然后继续练习,尽管医生说我应该休息三个星期。医生说我手不应该向上举,但还有很多事情是我能做的呀,为什么我要问他们我该做什么呢?医生问我:“你能做头倒立吗?”我说,“我能做,但要靠着墙,手上举,这是无支撑头倒立(niralamba sirsasana)。”我还可以做无支撑肩倒立(niralamba sarvangasana),因为我的手可以往下放,或者背部上提,抓住杠杆,这是常识。这种常识对于瑜伽老师来说非常重要。粗心和疏忽是老师们更容易犯的错误,因为他们有可能陶醉于自己的聪明才智,认为自己“非常了不起”,这时失败就要来了。因此我说,这是一种主观的净化。主观净化不是他人可以替你做的,必须要自己完成。前去朝圣的人都成为圣人了吗?比如圣哲罗摩克里希纳也只有一个(成为圣哲的弟子)维韦卡南达,也就是说,这种谦逊只有一个人做到。自负一定会取代灵魂,所以一定要非常当心谨慎且勇敢。勇敢的谨慎或者说谨慎的勇敢是成为高尚老师的关键,否则疾病、倦怠、怀疑、不专注、懒惰就会出现。由于自我陶醉和自负的存在,你得到的一切都会最终失去。

 

我给老师们的建议是,不要因为患者的赞美就飘飘然。相反,要学会反思:他们很开心,但是我在治疗的时候是内心确定还是心存怀疑呢?如果你内心存在着疑惑,那不是你治疗了患者,而是瑜伽在我们犯错的情况下仍然治疗了患者。同样的错误我们不要再犯。如果老师以这样的态度工作,自负就不会升起。

 

瑜伽如今被视为一种替代性医疗方案,一般被认为是对抗疗法的一种替代方案。你难道不认为针对某些疾病,特别是骨关节炎、颈椎病等等,瑜伽应该成为一线疗法吗?

 

瑜伽很容易成为一种替代性疗法,作为一种自然疗法被人们接受。但目前还需要医学界的大力支持。医学界有自己的观点,他们对自己研究的领域也是充满了热情,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应该想一想,或许治疗疾病还有许多其他方法。如果能把所有这些东西结合在一起,或许人类健康水平提升的进程会比今天更快。

 

预防优于治疗。只有帕坦伽利在瑜伽经中讲:heyam dukham anagatam——从现在开始当心谨慎,未来就不会发生痛苦。这一观点在其他文献中并不存在。或许今天你很健康,但你无法预知什么时候健康就不复存在。所以在第二篇第23节经文中,帕坦伽利警告我们——所有的元素、感官、五唯、头脑,都能使人不断发展成为更好的人。

 

在第四篇第30节经文中,他明确指出,瑜伽不仅是一门预防性的学科,也是一门治疗性的学科——tatah klesha karma nivrittih。

 

瑜伽旨在消除一切痛苦和造成痛苦的行动。瑜伽难道不是预防性与治疗性兼具的学科吗?打开第三篇第51节经文“tadvairagyat api dosabijaksaye kaivalyam”——只有不执着于这些能力,束缚的种子才得以毁去,然后有自由(解脱)。bija是种子,dosha(体质、生物体液)的种子,不快乐的种子。dosha bija可以有一亿种解读。通过瑜伽练习,每一种dosha都能战胜。关于这个问题,我还可以告诉你,帕坦伽利不仅谈到哲学,而且还涉及心理学,他表示,通过瑜伽体式和调息的练习,能够获得身体、头脑、智性、灵性的健康。

 

人健康状况的改善需要两个东西,一是prajna,一是prana,即意识能量和生命能量。专注不代表觉知。只有非常敏感智慧的人才能觉知一切,而这种敏感度只能通过体式培养。我们会戳动患者的器官,让他们敏锐起来,从而唤醒患者。这就是帕坦伽利所说的敏锐——日益敏感的同时,智性的敏感度会日益提高;人的智性培养出一种特质,即光(prakasha),也就是意识和生命能量的结合。二者结合时,也就是心理和生理,即prana sakti和prajna shakti结合。prajna sakti是心理能量,prana sakti是生理能量,练习体式和调息需要二者融合,只有这时才能快速治疗疾病。血液流通取决于生理能量的流通,血液和更高特质的融合取决于心理能量。根据心脏功能的生理解释,即便你没有留意,血液还是能得到净化。但是,瑜伽行者将智性和意识送到身体各个部位,血液输送到有需要部位的时候就可以感受得到。所以许多体式和精微的调息练习能让空气和血液到达相应部位。健康取决于心理能量和生理能量。如果一方强于另一方,就会出现失衡,或是生理失衡,或是心理失衡。如果二者协同作用,身心健康就处于平衡状态。瑜伽起到的就是这个作用。因此我说,瑜伽在养成身体健康方面可以起到首要作用。Prashant在讲课时说,作为学生,遇到人们谈论瑜伽毫无价值的时候,我们没有勇气站出来反驳。我们觉得从事医学的人像是来自于天堂,他对身体无所不知,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有那么多医生不明原因地去世了呢?他们从不问这个问题。

 

所以瑜伽认为,你是你自己的医生,你不可以依靠他人。现代世界,行动瑜伽(kriya yoga)处于一种沉睡的状态,无论是身体、头脑还是智性,没有行动就没有光明。如果当代世界对这一点有充分认识,我可以说,瑜伽一定会取代一切其他形式的医学。

 

Guruji,您提到如果不同形式的医学相互结合,生活质量一定会提高。

 

这是很自然的,如果某些食物没有帮助,你会改变饮食习惯,让身体和头脑轻盈。我可以再和你说一个不同的含义,许多人不懂,但是却有些道理。帕坦伽利瑜伽经第一篇第42节经文——tatra shabda artha jnana vikalpaih sankirna savitarka samapattih,语言和含义同时得到理解,意识就会沉浸在这种新的知识里面。你提到把各种体系好的东西融合起来,你的意思是健康是不能改善的吗?不幸的是,人人都骄傲地认为,这个体系比那个好,人是存在自负的。如果这种骄傲能放在一边,为人类福祉而努力,那么人人都能获得健康,且能保持健康状态直到生命结束。

 

虽然许多医生都听说过瑜伽的好处,他们还是不愿意把瑜伽介绍给患者,因为瑜伽并没有按照西方医学的要求通过客观的评估。我们应该着手评估瑜伽吗?还是用西方医学的标准来对它进行评估?

 

现在评估瑜伽非常必要,因为瑜伽始终还是一门主观性的学科,而其他形式的医学都属于客观的科学。举个例子,脚踝和膝盖的运动在瑜伽里面有大量讨论,然而在解剖学书籍中却鲜有涉及。一些人将这样的运动称为扭曲,这是不对的,使用这个词的人智性发生了扭曲。如果我是医学界的人,我会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更深层地研究关节,了解它的运动,然而医生们却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们太沉醉于自己的知识,这也是自负。他们并没有寻求知识,他们体内存在着一些无明(avidya)。相反,科学家应该尝试研究人体在不同体式中的解剖学。这样做的话,会给世界创造奇迹。

 

你问我,这门主观的科学是否应该客观地呈现出来,过去许多年,瑜伽一直不被人们了解。而今天,瑜伽却颇具吸引力。甚至一些医生都说瑜伽很神奇。许多人反对瑜伽,许多人说他们不懂瑜伽。过去,所有人都对瑜伽说不。人们对瑜伽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是巨大的成就。我们需要客观地呈现瑜伽,但问题在于我们没有工具。例如你做头倒立的时候,怎么确定大脑的作用呢?我们不知道,但我们应该尝试。为什么我们不该尝试运用辅具客观地研究体式效果呢?我们能给躺在床上的人固定电线,为什么使用长凳做桥式肩倒立的人不可以呢?不能固定在椅子或凳子上吗?我用主动和被动的方式分别做鸽子式,从而获得反馈。今天瑜伽教师应该思考这个问题,挺尸式的时候能够测量,为什么桥式肩倒立就不能测量呢?我们有辅具,先使用辅具练习,之后就可以扔掉辅具独立完成了。当你学会如何固定测量工具的时候,主动体式也可以用同样方式固定测量。首先要迈出第一步。

 

Guruji,我们采访了许多人,大致有两种思想。有一种观点认为瑜伽的好处已经广为人们所知,为什么您还要记录证明呢?

 

确实是这样,现在世界变了,这并不是记录证明的问题,而是要让人们懂得瑜伽的效果。记录证明是指要保存各种资料,请理解,我们所做的是要让新一代的老师能够有文字参考,知道各种体式究竟是什么原理。这不是记录证明,而是研究工作。发生在身体内的主观调整用客观的方式呈现出来,呈现的内容迟早要为人们所知。

 

这是一种融合。

 

对的,是一种融合。你要用今天的医学呈现我们主观的体验。我们需要根据书籍中使用的客观术语将主观的体验呈现出来。要使用这些客观的词汇帮助人们更好理解。这也叫做融合(samyama)。

 

对于教授理疗瑜伽的老师,特别是治疗癌症或艾滋病等绝症患者的老师,您有什么建议吗?

 

对于关节炎这样的疾病,瑜伽的好处是无可限量的。然而对于淋巴问题和癌症,我们要持有谨慎的态度。医学和现代科学也在针对各种疾病进行实验,我们也在尝试治疗某些疾病,我们也在实验过程中。瑜伽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帮助这些患者而不会加重病情?我来假设一个场景。假如说有人患了肾癌或是肠道癌,做了108个反转轮式(viparita chakrasana),他的疾病会扩散,还是会得到控制呢?

 

会扩散。

 

你怎么知道的呢?科学家运用小白鼠做实验的时候会说:“疾病会在身体系统内扩散,所以不应该这样做。”但我们不可以这样做。他们可以回避,但是瑜伽科学无法回避。我们只能谨慎实验,确保不会造成伤害。他们实验的东西我们也有许多可以实验,在实验过程中许多人受益,即便我们只是在一定程度上获得成功。许多人在癌症初期感受到了瑜伽的好处,在这一方面,现代医学应该认可瑜伽的作用,但他们并没有。如我所说,瑜伽可以治疗疾病或者减缓疾病的发展,纵然是这样,我们也没有获得应有的名声。许多人手术后疾病扩散,但医生会说“我们已经尽力了”。我们也是尽力了呀。大家也应该用医生的角度来看待我们,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瑜伽可以成就无限的可能性,然而我们的能力是有限的。

 

现代医学、对抗疗法、瑜伽都属于健康科学。合作医疗,即对两种科学的理解应该并行。各取其精华,真正建立起“整体”健康,这是如今一个比较火的概念。把各种学科融合在一起,可以加快获得健康的进程。否则,整体健康无从谈起,只有瑜伽才会存在整体健康,因为涉及到身体、感官、器官、纤维、肌腱、头脑、智性、意识、极小的细胞,所有的一切都在瑜伽练习过程中相互连结。所以从一定程度上说,瑜伽是一门整体的科学。如果各个学科都能够相互融合,真正神圣的健康生活指日可待。

 

谢谢您Guruji

(采访者:Rajvi H. Mehta19993月)

 

室利·罗摩克里希纳Sri. Ramakrishna)是近代印度最伟大的灵性导师、圣哲、瑜伽士之一,受到印度众多杰出知识分子、学者和科学家的崇敬。

②:斯瓦米·维韦卡南达(Swami Vivekananda),又称“辨息”,室利·罗摩克里希纳的弟子,是印度伟大的民族英雄、哲学家、思想家、灵性导师、印度教改革家,引领瑜伽迈向世界的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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